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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神明要寫詩

(《童一枝筆》(澳門筆會)2025年6月)

彭執中

我叫“神明五號”,是具有情感的機器人。我是愛德小學彭老師的學生,也是他的助手。今天,我本來要上彭老師的課,學習寫詩,可是他突然生病,要我代他教這一堂課!我表示不懂得寫詩,更不懂得怎樣教。老師卻笑著説,小朋友會教我的,此外,注意幫助朱孝德同學。

朱孝德性格孤獨,悶悶不樂,經常犯錯,成績較差。同學們時常取笑他是“傻仔”、“傻豬”。我記得上次他交的週記很古怪:“通天大盜聲稱要把豬仔的媽媽偷走。豬仔便在媽媽的床邊守候。突然間,豬仔聽到外面有寶寶呼救聲,他便趕忙出去救人,但外面並沒有人。他回到媽媽的床邊時,媽媽卻不見了!豬仔大哭,走到哪吒古廟,請哪吒救媽媽……”

我很困惑,孝德為什麽不寫那個星期的經歷,反而寫豬仔的故事呢?可是,彭老師卻沒批評孝德寫得不好,反而請他繼續寫下去!後來,我明白了,孝德的媽媽年前因重病去世了,他的家就在柿山哪吒斜巷,巷內有哪吒古廟,孝德很想念媽媽,經常到古廟,懇求哪吒把媽媽帶回來。

今天的課堂開始了,我不懂得怎樣教,只得馬上搜索資料,東拼西湊,向同學們説:寫詩講求對仗和韻律,如“天對地,雨對風,大陸對長空……”,寫詩還常借景抒情,描寫“風花雪月”。

這時,有名穿紅衣的小孩舉手説不明白,要我寫首詩作示範。這小孩身形矮細,樣子可愛,雙目有神,英氣逼人。很奇怪,為什麽小孩不穿校服?原來他是剛來的插班生,叫李三。

真是給李三考起!怎麼辦?幸好我想起彭老師説,與小朋友互動創作時,按他們喜歡的東西去寫便可以。我便問大家喜歡什麽?

同學們紛紛舉手,有的説喜歡吃棉花糖,有的説喜歡吃雪糕,有的説喜歡去麥噹噹。

李三舉手説:“我從小喜歡打架,但娘親經常教導我不要打架,要多幫助別人。”

我點頭説好,然後問大家喜歡什麽人物。班長陳宜莊同學説喜歡孫悟空,有很多同學熱烈響應。這不出奇,因為彭老師經常説《西遊記》的故事。

我見孝德低頭不語,便問他喜歡什麽人物。他説喜歡哪吒,李三很高興,鼓掌説好,可是其他同學沒有響應。

我記得彭老師説,用小朋友喜歡的人物和事情去寫作。怎樣開始呢?剛才説“風花雪月”,可以用風開始。上次國文課講了伊索寓言《北風與太陽》,就用北風開始吧!

我在白板上寫:“如果北風不吃草,只愛彩虹棉花糖。”

李三哈哈大笑道:“北風本來就不吃草,不用如果啊!”

我想起彭老師説,與同學們互動創作時,同學提出意見,老師應該盡量採納。我便説:“有道理。那改為不吃什麽呢?”

李三説:“娘親説我個子不高,需要補身子,以前她經常為我煮美味的補湯。自從她離開後,我再也不喝湯了,以免想起她便很難過……”這時,他哽咽起來,説不下去。

我點頭說是,便改了第一句。然後説:“這首詩可以說天空玩樂的情況。”接著在白板上加了兩句,便完成了第一段:

“如果北風不喝湯,

只愛彩虹棉花糖。

如果太陽不睡覺,

抱著白雲滿天飛!”

我問同學們有什麼意見。班長舉手説,媽媽經常要求她背唐詩,説詩歌中要有典故,要有哲理。我問她喜歡什麽典故,她説喜歡《西遊記》的人物和情節,至於哲理,她喜歡莊子的故事,覺得很有啟發性。班長經常超前學習,是強悍無比的學霸!

莊子的故事?我想起莊子説:“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,篤於時也。”既然夏蟲生命短,等不到冬天見到冰,就給它吃冰激凌吧!上一段寫了太陽,這段我們就來寫月亮。

我繼續寫了第二段:

“如果夏蟲不語冰,

請牠吃個冰激凌!

如果月亮不躲藏,

牽著星星滿天飛!”

這時,李三要求我寫哪吒。可是班長則要求我寫孫悟空,因為孫悟空比哪吒本領高強,曾經打敗哪吒。很多同學隨即附和。

李三很不服氣,握著拳頭,高聲說道:“哪吒比孫悟空更厲害!孫悟空打不過牛魔王,最後要靠哪吒打敗牛魔王呢!”他看來火氣很猛,想要打人的樣子!

彭老師說過,要按同學們的意見去寫。但同學意見不同怎麼辦?對了,應該求同存異,找出哪吒和孫悟空合作的故事,最好顯出哪吒很厲害。

我快速查看《西遊記》,和同學們説了以下故事:孫悟空和哪吒的本領都很高強,經常合作收伏妖精。有次,悟空要騙兩名小妖手中的法寶葫蘆,説自己的大葫蘆可以把天空裝起來,要與小妖交換葫蘆。小妖請悟空先把天裝來給他們看。其實悟空不懂裝天,便到天庭請玉皇大帝幫助,玉帝不懂如何做,幸好哪吒想出好主意,借得皂雕旗,把太陽、月亮和星星的光遮擋了,令到一片黑暗,騙小妖已把天空裝走了。

我跟著説:“哪吒這個妙計,可說是偷天換日。接著一段就講這個故事,也說説同學喜歡去的麥噹噹吧!”然後我寫了第三段:

“如果哪吒不打架,

幫助悟空偷天吶!

如果噹噹不姓麥,

堡堡神偷滿天飛!”

李三力爭要寫哪吒,詩歌中才出現了哪吒的“偷天”壯舉,孝德眼泛淚光,望向李三,面上滿是感激之情;而李三則滿面笑容,向孝德拱手致謝。

我發覺創作詩歌真不易,而且班長的要求太高,便説詩歌以三段作結。

誰知班長不斷搖頭,並説:“有兩段説大自然的,卻只有一段説神仙的,這不平衡。還有,詩歌的哲理不夠。”

我便問她:“想要有什麽哲理?”

“要解得通的哲理,不要‘白馬非馬’這般難明。”

白馬非馬?我突然想起《西遊記》的人物,便微笑著回答:“‘白馬非馬’在《西遊記》中並不難明——唐僧騎的白馬,本來就是龍王三太子!”

李三舉手説:“詩歌要加點歡樂氣氛,讓大家開開心心!”

我回應説好,便在白板上寫了第四段:

“如果八戒不淚洒,

大嘴狂吃笑卡卡!

如果白馬不是馬,

變回神龍滿天飛!”

我怕寫多錯多,便説這首詩已經寫完。可是班長仍説不夠哲理!我怕她再出難題,便轉而問李三意見。

李三突然變得一本正經,認真地説:“老師可以加一段講神仙的。很多人羡慕神仙,以為神仙自由自在,本領高強,什麼都可以做得到。其實不是這樣的,我的娘親過身了,人死不能復生,神仙想救也救不了。老師,您叫‘神明五號’,就算智力通神,也不能解決一切問題,是嗎?”

我點頭說道:“是的,神明確實有制肘,傻仔反而無極限!當大家被人笑自己傻時,多想想事情正面的意義,多點希望和歡笑。”接著我在白板寫了第五段:

“如果神明無限制,

天空會否更美麗?

如果傻仔無極限,

笑聲會否滿天飛?”

班長點頭説好,我才鬆了一口氣——她全程緊逼,是很厲害的“老師”!

下課了,孝德走去李三的座位,他們倆熱烈地擁抱在一起。這是孝德的第一位好朋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