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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書中的時光之旅》

(《童一枝筆》(澳門筆會) 202310)

作者: 彭執中



我叫仁武,唸初二,喜歡玩,不喜歡讀書。今天,我與大威同學吵架,他吵不過便出手打我,我不服氣還手,卻正好被顏老師撞見。我向老師解釋,是大威先打我,我才還手,這就是以牙還牙,很公平。老師卻説,打人是違反校規的,而且傳統美德是以德報怨。她要我深刻反省,寫篇文章去悔過,否則會受重罰。文章可用“以德報怨”作為主題。

“以德報怨”?這既不公平,又不合理,我怎樣寫呢?老師説“以德報怨”是老子提出來的,讓我去直接請教他!
老師帶我到閲讀室,説書本是與作者溝通的橋樑。老師教我和作者溝通的特別方法——她遞給我老子的《道德經》,教我唸咒語……

我拿起《道德經》,唸咒語,突然間,書中伸展出一座金黃色彩橋,我踏上彩橋,忽然間,回到古代,見到老子!
老子身材瘦小,頭髮全白。但細看之下,他面容卻不老,還帶著孩子般的笑容。他正與鄰居的小男孩嬉戲,見到我,便拉著我,要一起去河邊玩。

我慌忙解釋道:“我不是來玩的。我的同學大威打我,我還手打他。但老師卻説我不可以打他,而是要以德報怨。”

老子問:“同學一起去玩就可以啦,何必要打架?你打架與我有什麽關係?”

“老師説,是你提出以德報怨的啊!請你改一改,改成以牙還牙,我就可以打大威啦!”

“你看我老不老?”

“很老。”

“我這麽老的人,當然不會改變想法啦!”老子帶著頑皮的笑容説道。

原來老子喜歡説笑抬槓,於是我也收模仿他的語氣,反問他:“啊!即是你變得年輕一點就可以改了,是嗎?你何必這麽老呢?”

“我這麽老,是因為出世出得早;如果出世出得遲,就不會這麽老!”

我一時答不上來。

老子笑呵呵道:“你人兒這麽小,卻一本正經問大人的問題,你去找孔子吧!他人品好,而且懂得回答小孩問題……”話未説完,便抱起鄰居的小男孩,翻身上了一頭大牛,到河邊玩水去。

我回到閲讀室,向老師講出了見到老子的經過。老師説老子真有智慧,主張和平,善待小孩,令人佩服。老師說,既然老子要我向孔子請教,我便應該去見孔子。她給了我《論語》——孔子與學生對話的書。

我拿起《論語》,唸咒語,走彩橋,回到古代,見到孔子。

我嚇了一跳,孔子竟然如此高大壯實,是個巨無霸!但他神情友善,説話溫文,問我找他什麽事。我便向孔子説出我與大威衝突及見到老子的經過。

孔子關心我的傷勢,我便指著嘴角受傷的部位説:“當時大威一記直拳打過來,痛得我一聲慘叫,還流出牙血。我很憤怒,便一記勾拳打過去,這有什麽不對呢?”

“這樣還手是不對的。”

“這樣不對?我明白了,我當時應該出直拳,以牙還牙,這就很公平了!”

“還以直拳?”孔子自問自説,認真地想了一會,然後恍然大悟地説:“小兄弟,昨天老子告訴我,要以德報怨。但我做不到以德報怨,若果以怨報怨的話,怨怨相報何時了?我們應該以什麽報怨呢?你剛才啟發了我,就是以直報怨!”

“所以,我應該用直拳打大威!”

“‘直’不是指直拳,是指正直、公道的方式。同學打你,你應該向老師報告,讓老師去主持公道,按校規處理,教導大威。如果街上有壞人打你,你便應該報官,讓官府主持公道,依法去懲治壞人。”

以前我打人犯規,老師都是斥責我,但孔子卻對我很尊重和關懷,與他交談,感到很舒服。孔子繼續解釋,不單是因為違規而不能打人,更是因為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”——我不想被人打傷,就不應打傷別人。我好像有點明白了。

我回到閲讀室,向老師講了見到孔子的經過。老師説,孔子真是萬世師表,諄諄善誘,而且謙虛有禮,明明是我請教他,他卻説成是我啟發了他。她對孔子衷心佩服。

老師要我寫文章反省。我説不懂怎樣寫,她説我應該向韓愈學習。我想起,老師很尊敬韓愈,在她的辦公室,有張大照片,是她在韓愈像前拍的。老師繼續説,韓愈是作文的大師,仗義直言,寫文章弘揚儒家正道,這就是文以載道,他敢於批評不正之事,連得罪皇帝也不怕。老師給了我韓愈的文集。

我拿起韓愈的文集,唸咒語,走彩橋,回到唐代,見到韓愈。

我很驚訝,眼前的韓愈,正在家中和朋友高聲説笑,得意忘形,笑得前仰後合,拍手叫好。我印象中他在照片中明明是一副嚴肅正氣的樣子,怎會是現在這樣?

韓愈見到我突然出現,便走過來,問我有什麽事。我告訴他事情經過,請他教我寫文章的方法。

韓愈説:“小兄弟,你喜歡什麽?喜歡什麽便寫什麽。”

我説:“我祗喜歡玩。”

韓愈笑著説:“小孩喜歡玩是正常的。你就寫嬉戲玩樂的文章呀!”

“這可以嗎?你不是提倡文以載道的嗎?”

“我沒有提倡文以載道。我提倡的是,詞必己出,陳言務去,忠誠表達,喜歡怎樣寫便怎樣寫,有時寫文章明道,説理議論,有時寫文章為戲,嬉耍玩樂。”

有時明道,有時為戲?我引不住問:“老師有寫嬉戲的文章嗎?”

韓愈笑著説:“有的!我以正史傳記的體裁,寫了《毛穎傳》,把毛筆當人,開首杜撰其祖先來歷,編造其生平,結尾更虛構了史馬遷的評論,這就是以文為戲。”

這時,幾名衙門差役進來,向韓愈緊急報告鱷魚為患,百姓的牲畜都給鱷魚吃光,情況十分嚴重。原來韓愈是當官的!孔子説官府會主持公道,正好看看韓大人會怎樣處理呢?

韓愈面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,指示差役馬上凖備大批人員及武器去對付鱷魚。我忍不住問韓愈,這算是以直報怨嗎?

韓愈沉思一會,然後坐下來,提筆寫文章。他寫完後,微笑著説:“這是給鱷魚寫的信,先給鱷魚一些食物,告訴鱷魚這是天子委派我管豁的地方,鱷魚不可佔地為害,勸鱷魚離去,否則我會動用大批人員和武器,與它們力拼到底。”

我瞪大了眼,問道:“鱷魚會看得懂嗎?”

韓愈哈哈大笑:“我會到河邊讀給鱷魚聽!”

寫信給鱷魚,與鱷魚交談,這明明是卡通片才有的情節!

他微笑著問:“小兄弟,你覺得這算不算以直報怨?”

我點頭説是。

他笑著問:“這篇文章是明道抑或為戲?”

我隨口答道:“是明道,也是為戲。”

他鼓掌大笑:“先禮後兵,文武兼備,聖人之德,猛獸之武,儒家正道,以直報怨,既為明道,亦復為戲。”

他很開心地抱著我,説我悟性高,毫不迂腐,祗要勤於行文,必有所成。

我回到閲讀室,向老師講出了見到韓愈的經過。老師説,韓愈爽直幽默,弘揚儒家正道,文章寓教於樂,真是能人所不能的文學英雄!她對韓愈無比佩服。

我説我還是不懂怎樣寫反省的文章。老師笑著説,我深得孔子和韓愈的真傳,把剛才的經過寫下來,不就是一篇好文章嗎?